CYOT专访 | 海外疫情实录： “戴口罩怕斥责，不戴又怕感染。”

记者：曾鑫 / 缙纬

编辑：缙纬

排版：小鱼

我是Zoe，现在在英国的威尔士班戈大学读书，很多国内的朋友都来问我，英国现在怎么样，“群体免疫”有没有“毒害”英国？

确实，面对新冠疫情在欧洲持续扩散，英国政府曾提出了“群体免疫”（Herd Immunity）的政策，所以英国最初很长时间并没有封城封路，机场、火车站等场所都没有消毒，工作人员不戴口罩，也没有体温检测。

当然，中国很多专家指出“群体免疫”缺乏科学依据。这个策略一出，我周围一部分英国人立刻开始囤积物资，Morrisons（威廉莫里斯）, ASDA, LIDL（历德）, ALDI（奥乐齐）, Waitrose（维特罗斯）等主流连锁超市都出现纸巾、罐装食物、消毒物品、意大利面等物资短缺的现象，以致于大城市的超市要安排一名警务人员保证物资不被哄抢。

除了物资储备，英国很多70岁以上的老人已开始进行居家隔离，但年轻人的防范意识似乎仍不足。我有朋友参加了3月15号在Liverpool（利物浦）和Bath（巴斯）举行的马拉松比赛，BBC预计当时有2万人围观该比赛。

（Photo credit: Zoe Liu）

也有人说，“群体免疫”是延缓策略，因为英国医疗资源不足，政府需要时间窗口添置呼吸机等医用设备。但中英两国都意识可能医疗资源匮乏，为什么方案的差异这么大？

我觉得原因可能是：首先，如果政府强制封路封城，英国追求民主、自由、平等的社会风气会让民众有逆反心理；限制人身自由，可能会出现像意大利这样大规模人群赶在封城前加紧逃离从而加剧疫情的情形，或者大规模游行示威罢工、监狱造反、要求人权自由等过激行为。英国刚刚脱欧，经济低迷，加上英国财政历来赤字累累，一直压缩社会福利养老金等，所以从去年9月到今年3月英国出现了两次全国性罢工，如果此时再发生大规模动荡，无疑将雪上加霜。其次，英国人没有存钱的概念，一旦停工在家隔离，失去收入来源，容易引起比病毒传播更危险的社会动乱。

面对疫情，学校里的中东同学比较警惕，其中已经有很多女同学开始戴口罩，但男同学戴的比较少。中国同学基本都戴口罩，并遭遇了很严重的歧视。

3月13号我们中国同学在学校里戴口罩，被穆斯林青年男子和英国青少年扔石头，不过一看见中国人开始聚集就跑开了。有一位拖家带口的医学博士开车在小镇High street（商业街）上被其他人故意撞车、追尾。

3月15号，我戴口罩去Morrisons超市买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结果在超市被6个初高中生模样的男生尾随，一直发出假咳嗽的声音来吓唬我。3月16号，金融系的3个同学戴着口罩在High street行走，被外籍男生辱骂。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同学都经历这样遭遇。这里我想分享一个朋友的经历。

我的朋友在去超市的路上，有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英国人跟着她，她吓坏了，以为是遇到抢劫。被跟踪一会儿后，她实在受不了，哆哆嗦嗦地转过身，质问那个英国人为什么跟着她。他说：“跟着亚洲人准没错，亚洲人就是防疫达人。”

我在英国的利兹读书，几天前我就囤了几周的食物，订了两周后回国的机票，但我很担心之后回国的航班会停飞，再加上食物储备不足，未来英国的疫情着实令人担忧。

而中国留学生面临的不仅仅是所在地疫情的风险，还有部分人对中国留学生充满了敌意。中国留学生在海外属于弱势群体，戴口罩会被歧视，不戴又怕被传染 。英国政府不作为的态度让中国留学生也处于很被动的境地 。因此，中国留英的学生回国也是出于无奈之举。

如果留在英国，一面被歧视，一面是如果后续医疗跟不上，会滋生更多社会问题，比如如抢劫等的安全隐患。

如果选择回国，要经历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这其中也会存在感染的风险，所以其实大多数留学生都会做很多防护措施，因此希望大家不要对回国的留学生有太多偏见，其实我们并不愿给国家添麻烦。

（Photo credit: Zoe Liu）

对于英国政府采取的疫情处理方式，当地民众对此呈现出两种态度：很多人开始质疑英国政府的不作为和消极应对，有十万人请愿要求政府积极应对，有两百多位科学家质疑鲍里斯政府的群体免疫政策。担忧情绪使超市出现了抢购潮。

当然，有些年轻人认为这次病毒只针对老年人或者觉得只是普通流感，对自己影响不大，没必要隔离和封城。有一天我竟然看到有人说，“此次疫情可以减少老龄人口，减轻国家负担”。瞠目结舌。

3月12日下午六时起，所有学校关闭并停课，我在大学工作，因此从12日起我就在家办公。现在还是可以出门跑步买东西，超市目前出台的政策是上午9-11时为老年人和身体弱势群体或家庭购物时间，鼓励人们勿与弱势群体争抢购物。

爱尔兰当地人一开始并没有非常重视，我认为这和西方媒体一开始没有正面宣传防疫的重要性以及部分年轻人热爱自由，对于集体观念和大局观念的意识不足有关。

但目前绝大部分民众已经开始重视和配合政府积极面对疫情。3月17日是爱尔兰国庆节，往年都会有大型活动比如国庆游行，今年都被取消了，所以本地人都在家“游行”。

（Photo credit: 贝旎）

由于疫情的影响，之前不少自雇人员很担心隔离在家后的个人收入问题。但目前爱尔兰社会福利部已经出台补贴政策：由于疫情无法工作导致经济损失的雇员或自雇人士，可以在线申请新冠补助，每周350欧元（约2500元人民币左右）。所以大部分民众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因为爱尔兰是岛国，目前我还是期待政府能封锁国家，禁止邻国的航班入境以阻断大规模的病毒传播，希望爱尔兰政府再强势一点。

我目前打算好好规划一下投资组合，看到股市两周多次熔断的新闻，也能推断出未来一两年世界经济的趋势，还是“紧衣缩食广积粮”为好。

我所在的斯特拉斯堡地区属于法国的大东部地区，形势不容乐观。早在国内疫情爆发的时候，我就在当地买了消毒酒精和口罩，希望这些物资能够支撑到我们回国。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回国的航班很少，但我们快毕业了，本来打算三月底回国，现在感觉被困住了。

起初法国政府并不是很在意COVID-19，疫情到了很严重的第三阶段（病毒在全国各地传播和流行）才开始宣布全国停课，现在已经除了超市药店以及加油站等生活必须场所，其他商店全部都禁止营业，火车车次也大幅减少。

（Photo credit: Baidu）

目前的停课停工对法国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的决定了！法国人崇尚自由，即使在阶段三还依然上街头游行。总体来说当地民众相比政府更不关心疫情，停课之前学校甚至不允许我们戴口罩去上课。

现在班群里的法国同学都表示不想再听到COVID-19这个词，这次疫情对每个人的生活影响都很大。我目前接触到的当地居民都表示“担心自己失业”。

加拿大安大略省：晗昱  大学学生

“加拿大社区尤其关注弱势群体”

加拿大自3月18日起关闭国境，仅允许没有症状的国民和永居居民进入加拿大边境。安大略省宣布进入紧急状态，暂时持续到3月31日，全省范围内餐馆影院关门，除非可以提供外卖服务。大部分商场和品牌选择关停全国范围内的门店。

我原本最大的担忧是当地人哄抢物资导致物价飞涨。但是现在我认为疫情是可控的，物资短缺只是暂时的。加拿大政府已经拨款支援中小企业主，并且发布了学费贷款、房地产贷款延期的相关举措。

目前，疫情已经开始社区传播，感染的数据呈指数增长。从加拿大出现第一例开始，官方的宣传口径一直是“Low Risk”，输入病例后也仅是让其居家隔离，机场也没有严格的入境筛查措施。在WHO（世卫组织）宣布COVID-19大流行当天，加拿大官方突然改口，各省才开始陆续采取措施。

但我认为民众并没有认真看待COVID-19的严重性，也没有谨遵官方的防疫建议。比如加拿大的皇后大学仍然在3月17日举办了St. Patrick Day（圣帕特里克节）的集会，仍然有许多人们在湖边闲逛。

（Photo credit: Graham Hughes/The Canadian Press）

我认为国内某些媒体稍有夸大加拿大疫情的严重程度。虽然政府的措施不像国内那样铁腕，但其实响应速度也还不算太迟，也并没有轻视COVID-19的严峻形势。

本地暂未出现医院挤兑，当地还设立了防疫宣传点，加强相关门诊的设备和人手，以应对可能到来的大爆发。

总体来说，加拿大人相对而言排外性没有其他欧美国家严重，所以社会氛围还是比较互帮互助，互相体谅的，尤其关注弱势群体。

尚在营业的超市会呼吁大家将每天营业的第一个小时留给老弱群体，因为这个时间段的病毒风险最小。我们社区有好心人主动派送免洗消毒液。

大学的朋友们在社交媒体上呼吁：虽然对于年轻人来说病毒可能只是轻症，但也一定要考虑到如果年轻人不注重居家隔离，会有可能波及弱势群体。

1月16号，我到达旧金山，在加州硅谷的中心Santa Clara（圣克拉拉），脸书，谷歌，苹果等都在附近。大概在我离开前一周，当地的大公司开始远程办公。我非常喜欢和适应远程办公，也觉得这是未来的工作趋势。远程办公对我工作专注度和效率基本没什么影响。

3月15号，我从旧金山经香港转机回上海居家隔离。我刚离开，旧金山就颁布了shelter in place（庇护所禁令），现在stay at home（居家隔离）的指令已经扩大到全加州。这不是封城，也不是宵禁，美国的公共交通没有停运，汽油照常供应还降价了。

指令期间，你还可以外出购买食物日用品等；散步，骑自行车，在必须保持与他人之间至少6英尺（2米左右）的距离下在户外锻炼身体；遛狗等。

当然，如果违反禁令，比如遛狗时和你的邻居聊天但是距离小于2米，在美国没有“居委会”的情况下，警察叔叔看到会直接给罚单（我朋友圈有人因聊天距离不够被罚400美元）。

美国CDC（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仅要求医护人员、病人和护理病人的人等戴口罩，对于普通人戴口罩无强制要求。

美国和中国防疫措施存在很大差异，我认为这是由不同体制、发展阶段、文化和价值观等多种因素决定的。比如美国，各州的州长由当地选民选出的，拥有比较大的自主权力，总统也无权罢免。在决策方面某种程度上可以考虑更多本州公民的诉求。

我有家人和朋友在德国，我发现美德的防疫策略很类似，即希望在对居民生活影响，对经济影响最小的情况下试图找到一个适合当地的防疫措施，防控等级是逐步升级的。

在我看来，各国防疫真的没法“抄作业”，适合自己国情的防疫措施就是最好的。也许过1年后各国可以再回顾得失和总结。

我一直很关注自己国家和国际新闻，但我觉得国内有些营销流量号存在极不负责任地对国外报道”断章取义“甚至导向型夸大、误导问题。

因此我觉得学好英文非常重要，培养批判性思维和独立思考能力更重要。这样可以有更多的途径去对外面的同一事件获取更多信息和视角，然后彼此对照，从而形成自己的判断。

疫情发展到现在已经是全球性的灾难了，在经济全球化格局下，对全球的经济都是影响巨大的，没有一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应该团结起来共同面对灾难，而不是让各种种族主义民粹主义抬头，这样只会阻碍经济恢复和社会向更文明化和现代化方向发展。

加州属于民主党的区域，总体社会福利相对接近“社会主义”，基本是全民医保，加上目前新冠检测在美国免费，相对特殊困难的群体多数可以得到救治。

我觉得当地比较好的防治措施是信息公开透明，不人为制造恐慌。社区互助，尤其照顾老人和残疾人，帮助无法出门的人采购生活用品等。同时，美国很多超市设有专门的老人，残疾人购物时间。此外美国政府在疫情时期给予每个人1000美元现金补助等。

现在我已经回国了。目前在硅谷的同学和朋友里，基本上还没有单是因为疫情原因考虑回国发展的。他们认为新冠首先是个医学问题，其次是社会，经济和政治问题，他们对于美国的医疗条件和医学水平，整体还是很有信心的。

听到疫情消息后，我比较担忧的是之前春假挺多同学去疫情严重的地方旅游。现在学校课程换成网课，所有去过疫情严重地区的学生需要向学校提交screening，居家隔离14天。

我周围同学对疫情也还是挺重视的，都有随身带杀菌洗手液，也有朋友戴口罩上学。结果班上的美国同学说不需要用口罩，应该捐给医院。